大家都知道左宗棠收复新疆的丰功伟绩。
在晚清错综复杂的国际国内形势下,要完成这一壮举需要有充分的国际国内的视野,以及非同寻常的手段!这一点左宗棠是如何做到的呢?
真正的历史,更精彩!
左宗棠照片这就不得不谈到左宗棠的朋友圈!
左宗棠虽然是儒家弟子,但他与曾国藩、胡林翼等人一样属于湖湘学派,崇尚的却是顾炎武、王船山的实学。
这一点,在他青年时期就表现出热衷于国家地理,山川形势的研究。他曾与名臣林则徐通夜畅谈西北军事形势,使得林则徐对其“绝世奇才”,期许良厚。
湘军组建初建,而且在长沙幕府期间就开始有兴趣研制新的劈山炮,并设计各种攻守器具。
所以,左宗棠本身就天生异质,非传统迂腐的儒家书生可比。
左宗棠照片早在年平定太平天国时期,左宗棠与法国“常捷军”首领德克碑、日意格等并肩在浙江作战,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在浙江时期,左宗棠又与著名的商绅胡雪岩又有着深入的合作。胡雪岩在当时可谓是大清数得着的商业人才。此人典型的实用主义者,与国内外各种商界、政界人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左宗棠又是曾国藩幕府中出来,受经世致用的思想影响极深。当时曾国藩、李鸿章创办安庆内军械所以及筹备江南制造局、南京金陵机器制造局等事业,都影响或刺激着左宗棠。
左为左宗棠,右为醇亲王左宗棠的国际眼光
在太平天国平定之后。性格上争强好胜,思想上又倾向洋务。在年,左宗棠聘请法国人德克碑,开创中国历史上第一家近人化的造船厂,后称福州船政局。
不要小看这个造船厂。这可是当时理念上最先进的洋务军工企业。
它不仅仅是雇请法国人教中国人造船。而且左宗棠还首创船政学堂,广为招生,寓教于学。
因为他认为法国人造船最好,英国人驾船最好。所以他所创办的船政学堂由法国人教造船用法语讲课,由英国人教船驾用英语讲课。
福州船政学堂的学生由于年陕甘回乱爆发,朝廷征调左宗棠西征,左宗棠委手好友沈葆贞打理福州船政局,后者在继续发扬光大,将福州船政局打造成亚洲一流的造船厂,以后著名的思想家严复,北洋海军名将刘步蟾、林泰曾、邓世昌等都出身于此。
一旦造船,就涉及到更多的知识,如外语、数学、制图、机械制造等学科。这些都对日后收复新疆奠定了知识基础与人脉关系。
到年西征新疆之时,左宗棠还用上了当时英国最先进的双筒军用望远镜,西征军居然还配备了德国克虏伯大炮。在平定陕甘回乱时的金积堡、肃州等大战中,左宗棠的大炮大显神威。
年南京的金陵机器局内的英国产机床由此可见,左宗棠的眼光是相当开阔的,对于国外先进文明也具备独特的认识。
左宗棠如何看复杂新疆局势!
晚清时期,由于太平天国与捻军、陕甘回乱先后爆发,新疆的局势非常不稳定。年,新疆库车、和阗、喀什、吐鲁番等地先后建立了地方割据政权,与清兵互相攻伐,局势混乱。
新疆一乱,则给三个国家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大清国,这个涉及到祖宗之地,根本之要的事,当然着急要收复。这里放在后面再说。
左宗棠收复新疆形势图其次,这与当时的国际局势有很大关系!
熟知历史的朋友,应当知道欧洲近代史有一场著名的克里米亚战争,是-年打的。英法联军不到10万人,把俄国60万大军打得全军覆灭。俄国沙皇尼古拉一世被当场急死。
一下子,俄国从拿破仑战争中的欧洲霸主地位沦落到二流国家行列,从此不敢在欧洲厮混,只好把眼光转向远东。如年俄国趁清廷太平天国内乱,侵占了中国的外东北地区,同时还染指到了日本。
但是,俄国的战略又刚好与开拓远东贸易市场的英国迎头相撞,就此,英俄之间开启了长达半个世纪的对抗,直到日俄战争结束。
克里米亚战争英法大败俄国新疆,如何成为英俄远东对抗的另一疆场?
众所周知,英国在印度(当时的印度包括现巴基斯坦等地)的利益巨大,俄罗斯则在中亚地区强力渗透。新疆就成为两国势力渗透交织的地区。
在今天乌兹别克斯坦境内的浩罕汗国军事头目阿古柏,乘新疆动乱之机率军侵入,自立为“汗”,建立“洪福汗国”伪政权,成为脱离清王朝管辖的独立国家。
年代新疆地理形势图此时,年,惯于趁火打劫的俄国人马上抢占新疆伊犁地区,引起清朝政府的严重抗议。俄国人就美其名曰宣布为伊犁地区为“俄国代管”。许诺一旦清朝平定新疆叛乱,就交回伊犁九城。清政府当时因陕甘回乱而头痛不已,无可奈何。
此时,一直与俄国针锋相对的英国反而慌了。你俄国熊是不是想要染指我的印度啊!为防患于未然。马上就暗中支持阿古柏政权。
一下子,阿古柏这个伪政权就成了各方势力的香馍馍!
年南京的金陵机器局制作的连珠炮年,英国派遣特使会晤阿古柏,承认其政权,次年阿古柏也派亲信米尔扎·沙迪赴印度会见英国总督,争取英国支持。英国决定向其赠送大批军火,并允许其在印度招募工匠回喀什设立军工厂。
与此同时,俄国也因为势力暂时扩张不到南部,为了保障到口的伊犁的既得利益,也派人前往喀什会晤阿古柏,承认其政权,还签订了“俄阿条约”,给予俄国控制区内贸易权,关税按2.5%收取。
在得到大批先进装备后,阿古柏于年5月攻占了吐鲁番。这样,清军除塔城、乌苏等少数据点还在顽强防守外,整个新疆都几乎成了阿古柏势力范围。
清廷如何确定新疆战略?
幸运的是,年,终于左宗棠的湘军终于平定了陕甘回乱,通往新疆的咽喉要道已然打通。
年5月,在左宗棠的大力建议收复新疆的情况下,军机大臣文祥两次泣血跪陈收复新疆的之重要,终于使得感动慈禧。在当时海防与塞防的两重压力下,慈禧最后决定还是先重塞防。
清廷中枢成林、文祥、宝鋆(左起)合影虽然名义上是海防塞防并重。因海塞防的问题较为复杂,另文再诉。
这一点上,不能否认,慈禧与文祥等也是有功劳的。
清廷下诏授左宗棠以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全权节制三军,以将军金顺为帮办军务,择机出塞平叛新疆。那时候的左宗棠已经63岁。
这时,真正考验名将智慧的时候就到了。
缺钱,反而意外发现!
当时的清政府财政,已经入不敷出,光平定太平天国就花了四亿两银子(见《中央帝国财政密码》)。
打仗就是打钱,自古皆然!
但出人意料的是,但正因为这个劣势,却让左宗棠下出一步绝妙好棋。
清廷咬紧牙关,最终下诏,令户部每年拨款万两、各省协饷万两,其余部分准左宗棠自借洋款万两。
恭亲王奕照片要借洋债?是个犯难的事情,而且万两还不一定够啊。
但这难不倒左宗棠,因为他背后有人啊!
福州船政局旧照于是,左宗棠通过老朋友法国人日意格、德克碑等了解了新疆的局势,他听说居然英俄是势不两立,而且在新疆有利益争夺,明争暗斗很激烈。
而此时,俄国人又要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开始战争,对于收复新疆可能有机会。
这就有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机会。
如何找到突破口?
左宗棠通过长年对英国等列强的观察,知道英国是一种工商业立国的国家,当时正在全球开拓市场,能谈的就谈,能抢的则抢。这种国家最重视保护的是商人在海外的商业利益,对于利益重于对土地的渴求。
如果商人的商业利益遭受重大损失,英国政府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相对于俄国那种死乞白咧抢占领土的国家来说,新疆的土地对英国来说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那英国的立场就成了左宗棠最好的突破口。
海关总税务司英国人赫德怎样把英国的商业利益牵扯进来呢?
这个就有点难倒了左宗棠了,远在西北的左宗棠毕竟信息较为闭塞,这时他恰好接到了胡雪岩的一封信,他建议向外国银行借钱。
左宗棠顿时茅塞顿开。
左宗棠如何借钱?
大家都知道,银行借钱都是需要过硬的抵押物,这一点就不好办了。
但这一点难不倒左宗棠啊,他知道,当年曾国藩与李鸿章派遣幼童出国,每年二十万两的经费就是英国人赫德办下来的。而且在平定发乱时,朝廷也经常向英法借款。
留美儿童照慈禧是不懂这些事情的,所有的都是恭亲王奕訴一手操办的事,而且有文祥文中堂在啊,文祥可是恭王的一条臂膀啦。
左宗棠立即就上书给军机处,晓以利害,军机处的恭王与文祥果然认为可行,中枢经过一番讨论,当即下旨以当时的海关税收为担保可行!
当时的中国海关总税务司是英国人赫德。这个赫德还得说一句,大清打开国门之后,对外贸易迅速增长。大清引进英国人赫德管理中国海关税务。
不曾想,赫德引入了英国的文官管理体系,使清廷的海关税收效率大幅提高。从年的万两,到年时已经增长到每年2多万两。海关税成为清廷的一大财政支柱。
这也是当时所谓清廷“同光中兴”的财政保障。
向谁借钱?怎么借?
有了借钱的底子,一切就好办了。
左宗棠于是委托胡雪岩借钱。
但向谁借钱呢?当时英法美都有银行在中国,而英国还是支持阿古柏政权的。
左宗棠决定,就向英国借钱。
其一,左宗棠知道把握英国心态
现在我们知道,借到钱了就是大爷,你还敢与我作对吗?当时左宗棠这种思想也是相近似的。你们商人的钱还要不要了,商人的利益还保不保护了?
其二,左宗棠把握的度很好,英国断不至于与中国闹翻!
如果清军一旦成功进军新疆,必将取代阿古柏政权,阿古柏不过是一个抵御俄国势力的傀儡。
英国在清国的商业利益远远大于阿古柏政权,当时英国占据中国外贸市场的80%上份额。犯不着与清国闹翻。
日意格和洋员洋匠在福州船政局的洋楼前其三,清军必须展现自己的强大。打不赢谁借钱给你!
这个工作就要通过胡雪岩来做了,胡雪岩用业绩说话,把左宗棠过往的浙江战场、陕甘业绩,湘军的实力,西征军人才济济,诸如刘锦棠、张曜、金顺都是当世之名将。
这些东西通过胡雪岩那天花乱坠的口里面说出来,那更是将西征的前景说得一片光明,犹如指点江山、投鞭断流一般。
而且胡雪岩承诺,从英国银行的贷款将大量购买英国的武器。这就出现了左宗棠使用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双筒军用望远镜的佳话。
胡雪岩胡雪岩出手,汇丰银行总经理相助
这时,英国汇丰银行的代理人是著名的四大买办席正甫,当时买办相当于外资总经理,席正甫虽然身在洋行,但也是关心国事之人。而且他与当时的清政府已经有过多次合作,和胡雪岩也是老朋友。
年—年间,清政府向汇丰银行借款的17笔,绝大多数都是经过席正甫之手。其中最大的一笔就是与胡雪岩的合作,向左宗棠出借万两用于收复新疆。
而且,汇丰银行当时的利息是年息8-10%左右,并没有开出很高的利益,最后报到朝廷的年息15%,这中间利差据考证,很明显是胡雪岩吃了回扣。这里就不展开说了。
显然,席正甫在其中的运作是至关重要的。
另外,左宗棠就是如此粗线条,大开大阖之人。只要把事情办好了,其他都好说。
喂,不是说朝廷只准借万两嘛?其实这也是左宗棠的老狐狸的一面,只要确定打仗,战场形势千变万化,钱都已经花了,朝廷说话就说不上了。难道少了经费,你朝廷不出吗?前面的钱不是打了水漂。谁能保证多少钱就能打赢仗啊。
所以,朝廷的人也明白,只能同意左宗棠再借洋债。
这样一来,左宗棠的策略招招打中要害。
收复新疆的名将刘锦棠英国态度的为何突然转变?
第一,英国汇丰银行借钱虽是民间商业行为,但作为银行界的代表,必然向英国政府与议会游说,这场战争必须支持中方,放弃阿古柏。又加上洋行军火采购商也陈诉利益关系。
第二,赫德也向英国外交部提出,一则说明清朝的借款是有海关税费强力保障的,二则,支持大清国更加合乎英帝国的利益。
多管齐下,效果自然不一般!
英国政府一想,对啊,又可以赚钱,还可以让更有实力的左宗棠的清军替代阿古柏,又满足了我们海外企业的要求,一举多得!我傻呀,去耗钱耗力的支持什么阿古柏政权。去你的阿古柏吧。
这时,那些政府中的阿古柏支持者全都变成了挺华派。
于是,英国政府来了一个度的大转弯,支持大清。
不仅鼓励银行向左宗棠贷款,你再借,多借点,没关系!最后,一共借了多万两。而且英国政府还支持更好的武器给西征军。
俄国态度为何也跟着变!
当英国的态度发生转变之后,俄国也不得不改变态度。我一个人得罪清朝没有必要啊,况且俄国此时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正在进行第十次俄土战争,消耗巨大。
所以,俄国也开始支持清军,年,左宗棠接待俄国索斯诺夫斯基一行,并与之订立购粮合同。所以你会看到,当刘锦棠率大军进军新疆时,俄国商人主动销售粮食给清军。
年,收复新疆之战正式打响。
由于左宗棠与刘锦棠早就制订了“缓进急战”的战略。进行了充分的准备工作,西征军后勤粮草、弹药、武器都已妥当,可谓兵精粮足。
清军先收复北疆,再次年年收复南疆,此时阿古柏服毒自尽,政权已四分五裂。年1月2日清军攻复和田。
至此,新疆除伊犁九城外,已基本光复。
对俄谈判代表曾国藩之子曾纪泽伊犁,如何让俄国人从嘴里吐出来!
这时俄国人万万没有料到。清军进军如此之快,一年多时间就把十多年的叛乱给平定了。当初借口“代管伊犁”的事压根就没有打算还的,这时,就已经到了家门口,不得不“代管”了。
此时,刘锦棠的清军已屯军伊犁九城附近,左宗棠作好备而不打准备,通过外交途径解决。最后,清廷派曾纪泽(曾国藩长子)经过长时间艰难、强硬的外交博弈。
终于,让凶狠成性的俄国人,吃进肚里的又从嘴里吐出来!
年,俄国归还伊犁!新疆全境收复!
伽利略单筒军用10倍望远镜晚清时代,是中国历史的灰暗年代,其中唯一一抹亮色就是左宗棠玩转英俄,收复新疆之伟业。
而百年多前的这一场战争,左宗棠如果不具备国际视野、经世济用的思想,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至今天,我们回顾那一壮举,其格局、智慧与谋略仍然值得当今的人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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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清史稿·列传一百九十九》
《一战前后的奥斯曼帝国与中国新疆》
《中央帝国的财政密码》
《剑桥中国晚清史》
《重说中国近代史》张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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