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立冬节气，沈阳的雾霾就会慢慢笼罩生活每一个角落，就像需要加班的手术，心急而又无能为力。每每此时，总会怀念塔城的空气，一年四季清新如美少女，而且永远不会因为生活的琐碎蜕变成抱怨的中年妇女。清新的空气吸食时间久了，渐渐就会忘却它的好，偶尔在重度污染的早上推开房门，才会回味起塔城空气，塔城的人和美食也是脑海深处挥之不去的永久记忆。
因为是援疆医生的身份，所以可以接触的塔城各个层面的人，因为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都是要生病的，援疆医生出手救治好了，当地人最为朴实的答谢方式就是一起吃肉，喝酒，唱歌，跳舞。到美国的梦想是留出一头披肩长发，实现了；到塔城的梦想是留出一脸的络腮胡子，没有实现，后来考证，自己不是能够长出络腮胡子的物种，只能勉强留一点山羊胡，虽然心存遗憾，但是是因为基因结构决定的，并不是自己的意愿所能左右，后来也就和自己和解了，LP经常教育的结果就是，人最终需要的是自己和自己的和解，与他人无关。虽然自己和自己和解了，但是每次参见各种场合的聚餐，各种人物都会有不同的评价，因为身份特殊，所以大家大部分的评价还是以赞赏和鼓励为主，有一次，和银行系统的领导们一起就餐，一位副行长特意把我叫到走廊，先是敬酒，接下来语重心长地说，谭医生，你实在不应该留胡子。我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他说，留了胡子就会显得你与众不同，特别有个性，领导不喜欢有个性的人。我说，果真是这样吗？他说，是这样的，尤其是将来你路还长，个性不是一个好东西，你好自为之。我当时十分感谢，感激涕零，知道行长是真心为我着想，但是依然留在胡子。后来援疆即将结束返回沈阳，大家开始送行，又有机会和行长一起共进晚餐，我特意剃干净了所有的胡子，酒过三巡，我端着杯子去给行长敬酒，感谢他对我的叮嘱，行长看着我愣了半天，然后尴尬地说，不好意思，你是哪个科的医生，上次喝多了，忘记见过你了。
行长的规劝牢记于心，游泳馆体检员的权力也不可小觑。塔城地区体育馆中的游泳馆是我迄今为止去过的最为正规的游泳馆，没有之一。正规的泳道，正规的救生员，正规的体检员。其实毛病还是在自己，就是今天也没有把体检的小姑娘当成是医生，一直认为是体检员，塔城人最讨厌的就是我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每次进入游泳馆之前都要体检，不管春夏秋冬，体检的形式是必须裸露出小腿和前胸后背。夏天也就无所谓了，寒冷的冬天，衣服套得很厚，想要裸露前胸和后背还是一件让人觉得很麻烦的事情，何况体检员小姑娘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们本身就是医生，但是她每次都坚持要按规定做，必须看到裸露的前胸和后背。几次折腾以后，我有些不耐烦了，语重心长地说，小同志，真正的传染性皮肤病，这么简单地看看也发现不了，每天这么搞，实在是太麻烦了。第一次的回答是，必须按要求办。又搞了几次，我实在按捺不住，继续解释，我们是医生，知道自己没有传染性皮肤病，能不能下次不这么严格了，小姑娘特别正式地说，我不是担心你有皮肤病。我说，那你担心我有什么病？她说，性病！
“唉，小同志，说话可要注意了，先不说我没性病，就是有，你看前胸后背就能看出来？”我有些生气了。
“你要相信我的专业背景，不要挑战我的专业，我能！”
我还要继续争辩，被援友们拉开了。后来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查前胸后背，态度谦虚的，仅仅露出脚踝就行。我也乖乖地袒露了一段时间前胸后背之后，取得信任，临返回的时候，终于可以只露脚踝就行。
塔城的美食也是赋予了塔城人的性格。
俄式烧烤羊腿面包留给我的印象极为深刻。第一次尝试做这道菜的人一定是智慧和大胆的。塔城有最筋道的面粉和最鲜嫩的羊腿肉，能够把这两个食材结合到一起，一定是充满可生活的智慧；但是面粉烤制时间太长会糊，羊腿肉烤制时间太短会不熟，所以把这两个东西放到一起烤制要足够大胆。塔城女人把腌制好的鲜嫩羊腿肉包在发酵好的面粉里，烤制一天，出炉的是金*脆皮的面包和里面鲜香滑嫩的羊腿肉，这一道菜，就足够几个人吃上一晚上，但是，必须提前一天预订才有得吃。
地区法院对面的力帕小店出品的拿破仑格斯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美食。几个几乎不会汉语的哈斯克族女人共同操持的力帕小店，没有规律的开店时间，而且主要是以批发为主，散客就买一两个人的口食，去了都不好意识开口，每天营业时间主要取决于销售情况，如果上午11点钟所有蛋糕都销售完毕，一样是会闭店歇业的，所以每次去买拿破仑格斯，只要是店门开着，就觉得自己很幸运，如果刚好还有剩下的，那就是最完美不过的事情了，我怀疑今日互联网流行的饥饿营销是偷师这几个哈萨克族女人。其实口里的千层酥也有好吃的，但是，塔城的高筋面粉，酥油，花生，蜂蜜，糖，在加上这几个女人的勤劳和倔强，放进口里酥得完全没有形状，纯正的香甜让人短时间的窒息，从麻醉医生的角度理解，估计可以刺激内啡肽的释放，因为吃了以后会让人上瘾。
想家的时候，医院门前的小河边站一会儿，想象着这就是水流湍急的浑河，河上不时还有货运的火车通过，车轮滚滚，节奏明快，疾驰而过，留下来的是火车远走之后的深深的寂静，仿佛这一生都匆匆而过了。
谭文斐